大概來說就是「全球飲食文化史——附加一些飲食人類學觀點」。
不過這書確是滿多有趣小知識的。
就拿這幾天很熱門的「台灣人在此意大利食pizza 飲啤酒」為例:一份在餐廳供應的pizza 與啤酒裡面,pizza 上鋪滿的蕃茄、薯仔,是如何從哥倫布大交換由美洲帶入歐洲?香草又是得如何經由中世紀時代,由阿拉伯商人引入?啤酒中間又得經過多少位修道院裡的教士改良過,才有今天的版本?製作pizza 所用上的麵粉又是經過怎樣的工業化程序?科技的發展如何令人們學會了冷藏技術,而讓人們享受更多美味?也別忘記,pizza 上的火腿,就是由食物的儲存技術——醃製而來。
甚至,「餐廳」本身是如何開始出現?
所以,這本書就是從人類開始農業行為開始,講解他們是如何一步一步演變成我們餐桌上的食物,和甜品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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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餐廳」也不是很久之前的事,而是工業革命後,都市裡規劃中開始將「工作地點」與「居住地點」劃分開後,社會中的勞力分工因而變得更細,現代意義上的「餐廳」才正式出現。
至於「餐廳」(restaurant) ,本來自於提供燉湯的旅館,而這種旅館的出現,又得力於觀光業的發展,而觀光業的出現,則是中世紀時代、濃厚宗教氣氛下,不少人為了朝聖而出遠行。為著朝聖地點而集結的小城鎮,也必然會集合了來自不同各地的食材、香料,甚至是不同地方的煮食特色,這就涉及到十字軍東征的時代背景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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法國人類學家克勞德.李維史陀(Claude Lévi-Strauss)在其經典著作《生食和熟食》(The Raw and the Cooked)中,將烹煮視為一種方法,藉以調停人類所生成或控制的「文化世界」 和人類最終所無法控制的「自然世界」。李維史陀從這種二元法建構出人類學的思想系統,稱之為「結構主義人類學」(structuralist anthropology),並在近代前與近代的人類文化中找到證據,支撐他的論點。根據結構主義(structuralism),「意義」是由「對立」(opposition)和「差異」(difference)積累而成,像是「一簍生的塊莖植物」和「已用熱石頭燜烤過的塊莖植物」兩者間的差異,積累出「熟食」的意義。結構主義所帶給飲食人類學的經驗之一,在於「人類飲食的意義」尚未固定,還可能隨著我們能夠帶來不同的變化而有所改變。因此,用以準備食物的新工具和新技術都具有文化上的含義——即使文化也會轉而改造人類的工具和技術。結構主義所帶給飲食人類學的另一項經驗,則是關於「主宰生命的意義」,且其結構無關個人(impersonal);我們也許會對特定的食物產生個人的聯想,但生食和熟食間對立的意義遠遠超乎個人的偏好,無從反駁,正如大家普遍認同「貓咪」或「夜晚」等字義無關個人那樣。飲食文化類似語言,變成了一種意義的系統,不但回應著人類對營養的需求,也回應著我們對規畫並賜予這世界意義的渴望。
TLDR,但單從「餐廳」的由來,也確實可看得出,這類文化人類學定必是超出個人與某個別時代,而與「結構主義」息息想關。
而「文化」一字本來就很具流動性,文化塑造了生活,生活又反過來塑造文化,成了今天我們認為牢不可破的認知。
......選擇刀子沒有絕對的標準,刀子產地的文化也會帶來影響,而其中最明顯的例子,就屬「鰻魚刀」了。不論是在東京、大阪,還是名古屋,這種刀都只有一種功能,但卻會因各地的製刀風格和切鰻方式各異,而帶有顯著的差異。有名年輕女子在家族於東京開設的鰻魚店長大,當她看到關西地區的鰻魚刀時,竟忍不住驚呼:「鰻魚全都長得一樣,但鰻魚刀的外觀怎有辦法差這麼多?」其實,各地「怎麼切鰻魚」也都有所不同:在東京,鰻魚應從脊骨向前切,因為若從胃部開始切,像極了武士自殺時的「切腹」儀式;在京都,出於美學上的考量,廚師則偏好從胃部開始切,他們並不像東京人曾深深受到武士道的薰陶,反因皇室曾經定都於此,受到皇室文化的影響較大。
明明是用作處理同一類魚,甚至明明是同一國家,鰻魚刀都可以有不同設計。
而另一方面,日本是個很喜歡為特定功能而設計出特定菜刀,去到專門用來切巨型吞拿魚的鮪魚刀都會有。而在這方面,中國恰好相反,幾乎就是用一本中華菜刀去處理所有切割步驟,就視乎主刀手有沒有這個技巧而已。
又想起書中另一個有趣的例子,
池花子的菜單須由服務人員解釋的地方實在太多,以致菜單上幾乎都有註解。整頓飯吃下來安排了幾道湯品:一是放有菜絲的味噌湯;二是海帶冷湯;三是牛肉清湯。此外,還有餃子(韓文稱「mandu」)及麵條,和鹽漬的蝦子一併燉煮的牡蠣,豆腐料理,許多由蛋、蘿蔔、高麗菜和海鮮所製成的小菜,以及更多我早已記不得的佳餚。只不過,店裡也有比較現代的菜色,教人吃驚:滿臉歉容的服務生端出了用韓式辣醬(gochujang)——自「哥倫布大交換」之後才出現且無所不在的辣椒調味醬——製成的辛奇,彷彿就連標榜是「哥倫布大交換」之前的這頓韓國餐,也不能沒有這種辛奇。
當我自己偶爾會取笑「用上辣椒的中國菜算不上是傳統中國菜」,也沒想到這點韓國才是最大受害者,也別忘記:不單是中國和韓國,印度、泰國同樣是沒有辣椒的,可見哥倫布發現新大陸的意義,遠遠比他自己想像的為大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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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者也有提及到most authentic food 「最正宗的食物」這個話題:明石燒與章魚燒之間的關係、牛角包是由一位來自奧地利的麵包師傅加入法國元素而成,甚至是Tarta de Santiago這麼一個完成朝聖之旅後食用的杏仁蛋糕,那上面的Cross of Saint James標誌,也是用上了來源自穆斯林帶來的糖霜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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另外一個個人覺得有趣的章節是:同樣是到處殖民的帝國,他們的殖民地如何反溯宗主國的飲食。法國的飲食文化本身就相當強勢,所以所受到的影響不大;而英國的情況就可以用來做一個memes了:為甚麼佔據了印度那麼久,一點香料的用法都學不好?XDD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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所以,在經歷過不同的時代變遷、歷史文化宗教洗禮之後,甚麼才是「最正宗」的食物呢?
以咖啡為例。
咖啡作為全世界都深受歡迎的飲品,而世界上所有咖啡豆的來原地、起源地,埃塞俄比亞,當地人飲用咖啡的方式,卻與我們大部份人飲用的方式不同。
......淺焙的「gesha」有著我從未在咖啡中發現的風味,從茶般的煙燻味,到有如葡萄柚的果皮味,從而改變了我對咖啡的觀感。但這些都算不上是「真實性」,因為「真實性」是我們投射在事物(如飲食)上的特質,而非事物具備的性質。
再用一個威士忌的故事來說好了,
秩父酒廠的故事或許是真的,但就烈酒保險箱而言,卻只有部分屬實。秩父酒廠烈酒保險箱的故事,與該設備在蘇格蘭及其以外的地區所曾有過的歷史不太一致。蘇格蘭的釀酒商早先之所以發展出烈酒保險箱,不是為了防止酒被喝、被偷,而是為了遵從國家自一八二三年起所對酒商推行的新稅制。烈酒保險箱可使人們在不打開蒸餾器的冷凝器(condenser)或干預製程下,自冷凝器提取威士忌,採樣試飲。同時,保險箱裡的比重計(hydrometer)亦可讓操作人員從外部評估酒精的濃度。但握有保險箱鑰匙的人不是釀酒商,而是代表政府的稅吏。稅吏會拜訪釀酒商,打開烈酒保險箱量測酒精濃度,而且量測時的酒精濃度,須與注入圓木桶內的酒精濃度一致。在美國,許多手工威士忌的釀酒商都傾向在沒有烈酒保險箱之下運作(該國法令也允許如此),代表著釀酒商藉由品酌、聞香——而非量測——進行「掐頭去尾」(切換收集蒸餾液的容器),提取酒心(cut)。有位釀酒師傅告訴我們,以烈酒保險箱的原始方式釀製烈酒,彷彿是按圖索驥,而非讓經驗、直覺及各個感官引導著他。
烈酒保險箱Spirit Safe的故事也可被日本人用來作為「說好日本故事」的素材。
如同作者對咖啡的感想一樣:所謂的「正宗」(這裡譯者譯得不太好,原文authenticity 應譯作「正宗」比較能理解)不是事物本身具備的特質,往往都只是我們這些既有文化認知的人、主觀地投射在事物上的特質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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不過得承認,這本書的題目實在太大,無論是帝國時期的飲食與權力、文化認同,或是殖民時期各種貿易與飲食交流,還有現在全球化時代後的文化認同焦慮,每個題目都足以獨立成書,顯然作者都只能引用幾個例子,來輕輕窺探整個食物人類學的網羅。
當我開始接受人類學家的訓練,我瞭解到餐廳正是進行實地考察最理想的場地。畢竟,作為一名用餐者,我前往餐廳的理由再自然也不過了,光是飢餓,便足以解釋我的存在。餐廳裡可以觀察的點還有很多:家庭的互動、人們隨興或正式的穿著、關於球賽的對話、政治立場,或是孩子的在校成績。洋基棒球名將尤吉・貝拉(Yogi Berra)當初的名言「你光用看的,就能觀察到很多事情」,如今已然變成「你光用聽的,就能得知很多事情」,且在你一路感覺、察知周遭的世界和食物時,盡皆適用。換言之,你可在毫無成見之下,憑藉注意力而觀察到許多事情。菜單提供了一種對話的契機,倘若你就跟我剛開始受訓時一樣害羞,那麼,菜單可是非常管用的。(P. 255)
但有如作者那樣,只要你感興趣,其實很多地方都能開始你的思考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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