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22年2月12日星期六

荒野之狼。

終於有時間和精神,慢慢說一下自己對這本書的感受。

又被感動到了。唉。

版本設定上是德文直譯版,之前也有看過《少年彷徨時》(順帶一提,這個封面很像我想像中的德米安),雖然比中國翻譯版的《納爾齊斯與歌爾德蒙》好(那個中國翻譯味太濃,所以才下定決心買書),卻沒甚麼「感覺有好點」的感覺,尤其是感受不到傳說中作者的文筆之美。

果然還是會原文的人無敵啊......

故事目的不在於指出這些人的內心世界,指出他們面對內心痛苦、靈魂分裂後哪一方的靈魂獲得了勝利,而是讓大家內心平靜:每個人內心總有這些時刻,或是對自我的疑問。佛地魔利用殺人去製作分靈體,「靈魂應該保持完整無缺,撕裂它是一種違逆,是違反自然的」,那荒野之狼便是反過來,人內心本來就有相當多部分,然後哈勒爾一個一個的、把他們接在一起,所以他遇上了赫爾敏娜

「動物通常是哀傷的,」她繼續說,「當人非常哀傷的時候,不是因為牙痛或是失去錢財,而是因為曾經在一個鐘頭裏感覺到,所有的一切,整個生命是怎麼回事,然後就非常哀傷,看起來就有點像動物,他看起來悲傷,但是比平常真實也比較美麗。就是這麼回事,我第一次看到你的時候,你看起來就是這樣,荒野之狼。」

如果我很多時候對於這個世界充滿失望,那可以想像,設定上智慧之泉的哈勒爾,在承受著何種程度的痛苦。再配合上當時作者的寫作時代(總是會看作者時代背景的壞習慣),才剛結束了WW1不久,又面對興奮地準備迎接WW的德國,那種孤單和寂寞就更深刻而無助。

悲傷很美麗,嗯,我也十分認同。

赫爾敏娜真是個有趣的存在,她那種戲劇性的出場,還有約會那段,

「你也許猜得出來我的名字。如果你猜到,我會覺得很高興。現在注意好好地看著我!你還沒有注意到,我常常一副男孩子的面孔吧?比方說現在?」

是啊,當我現在仔細觀察她的臉,......,讓我想起自己還是個男孩子的時代,還有我當時的朋友,他的名字是赫爾曼。有一瞬間她似乎化身成這個赫爾曼

「假使你是個男孩子,」我驚訝地說:「那麼你一定叫赫爾曼。」

「誰知道,仔許我就是個男孩﹐只是喬裝而已。」她輕率地說。

「你叫赫爾曼娜嗎?」

她發光地點著頭,高興我猜出來了。......

這裡有一種「你說我的名字是甚麼,那我就是甚麼」的感覺,還有赫爾敏娜哈勒爾說他們之間的互相吸引,

「我並不絕望,哈利,但是因為生命而受苦——哎,是啊,我在這方面有些經驗。你驚訝於我的不快樂,因為我畢竟能跳舞,而且那麼瞭解生命的浮面。而我,朋友,我驚訝於你對生命如此失望,因為你根本熟知最美和最深刻的東西,精神、藝術、思想!因此我們彼此吸引,因此我們有如手足。我會教你跳舞、遊戲和微笑,卻依然不滿足;我會向你學習思考,學習去知曉,然而依舊不滿足。你知道我們兩個是惡魔的小孩嗎?」

更像是兩人的互相補足,哈勒爾是痛苦而知性的野狼一面,赫爾敏娜就是靈魂中享樂、跳舞、「生命的浮面」的人類一面。又想起了最開始那段〈論荒野之狼〉,

人和狼並不是並存著,更不會互相幫助,而是長期處在持續的死敵狀態,任一邊活著只會讓另一邊痛苦,如果兩者合一的血液和心靈互為死敵,那就是種可憎的生活。於是兩者各有各的命運,沒有一個過得舒坦。......

這些人內在擁有兩個靈魂,兩種本質,他們的內在是神聖也是魔性的,流着母性也是父性的血液,快樂和痛苦的能力也敵對且混亂地交錯,就像哈利內在的狼與人一般。這些生命非常不安的人,有時在少有的幸福瞬間體驗到如此強烈而無可名之的美,短暫幸福的泡沫有時飛濺的那麼高,其光芒甚至射穿苦難之洋,短暫光亮幸福閃耀着,也感動和迷倒了其他人。那苦難之洋上的珍貴短暫幸福泡沫,就形成所有那些藝術作品,在這些作品當中,獨自受苦的人一時間超脫自己的命運,個人的幸福高高升起,就像星辰一般發出光芒,而讓所有看見的人都覺得那是永恆的,是自己的幸福夢幻。

所以這故事的開展,更像是人和狼從互相讓另一邊痛苦,然後開始交錯達至「幸福瞬間體驗到如此強烈而無可名之的美」這種美妙幸福狀態一刻。所以我根本就覺得赫爾敏娜其實是哈勒爾的另一面,這所有故事、性愛、享受和劇場,說不定只是哈勒爾自己跟自己對話。

「很好笑,」古斯塔夫說:「其實我們殺死的這些人叫甚麼名字根本就無關緊要,他們就像我們一樣是可憐的惡魔﹐名字並不相干。......」

 名字也許沒我想的那麼重要。

不過這書還有很多需要再細味的地方就是了。本來還有很多抄寫了下來的句子和片段,也留下了些許感想,卻錯手刪掉之餘,完全想不起來自己想說甚麼。能想起來的只有幾段。

相對於之前看過的作品,我最喜歡這本:喜歡「荒野之狼」這種意像本身,不論是我腦海中出「孤獨的野狼」這畫面,還是比喻裡面內心那陣撕咬的痛楚:狼和人互相爭持不下,還有對自由帶有血腥氣的渴望等等。這在開首〈論荒野之狼〉種種對荒野之狼的描寫,都讓我感到「對,我也曾有這樣苦惱過」,然後這一切卻又是在既溫暖又有被褥、由Wifi、書架和音樂(而且是YouTube/Spotify)圍繞的房間之中的想像。

於是這段就很能剌到自己痛處.....

想要強烈的生活朋友犧牲自我才辦得到,中產階級於是給予自我至高無上的評價,以強度為代價他達成了保持安全,獲得的不是聖靈充滿而是心安理得,不是快感而是愜意,不是自由而是舒適,不是致命的火焰而是舒服的溫度。

我不敢說有沒有看懂作者對中產階級的諷刺,但卻有被嘲笑的感覺:有時候急切讓別人知道,自己跟其他人不同,到頭來不過是屈服於舒適的安樂小狗;所謂「內心撕咬的痛楚」,也可能只是不小心被紙割到的程度,實在是不值一提。

嚮往成為荒野之狼,亦知道想成為狼必然有些苦楚。然而為自己製造了苦楚,卻不見得就能成為狼呢......

「你不該這樣,」她十分母性地說:「就算你知道自己的奮戰終究是徒勞的,你的生命也不會因此而變得平庸愚蠢的。哈利,如果你為了一些美好而理想的事而奮鬥,然後以為也一定要成功,這才更平庸。理想是為了達成而生的嗎?我們人活着是為了終止死亡的嗎?不,我們活着是為了懼怕卻又珍愛死亡,正因為死亡,渺小的生命才會經常那麼美麗地燃燒一個鐘頭。」

我很喜歡這段因為其他部分很深我看不懂,「如果你為了一些美好而理想的事而奮鬥,然後以為也一定要成功,這才更平庸」,美好理想是美好理想,奮鬥就是奮鬥,成功是成功,把三者連在一起才是平庸的想法,明知不一定成功卻還是努力奮鬥,比為了成功而奮鬥更得我心。如果理想是為了達成而存在,我們這些注定逝去的人,又有甚麼活著和努力的意義?

「死亡」值得我們珍愛,卻不是為了用在戰爭這種地方上。

你知道,依我的看法根本就不值得談論音樂。我從來不談音樂。對你非常聰明又正確的言論,我又應該如何回答呢?你所說的都那麼有道理。但是你看,我是音樂家,不是學者,我不認為理直氣壯在音樂裏有任何價值。和音樂有關的不是有理有據,不是品味和修養這一類的。

「正確」其實真不代表甚麼。

「......希望伙至少是出於妒忌才這樣做的,在你看到赫爾敏娜和我躺在一起的時候。然而你卻不知道該怎樣處理這個角色——我相信,你現在已經學得比較好了。好了,這是可以修正的。」

他取過赫爾敏娜,在他的手指裡隨即縮小成遊戲角色,然後把她放進背心口袋裡,也就是他先前拿出香菸的那個口袋。......

我終究會把這角色遊戲玩得好一些,我將學會笑,帕布羅在等我,莫札特在等我。

我想起了電影《神探》最結尾的一幕。

第一次看的時候,我把前面的〈論荒野之狼〉和最後面的迷你劇場重看覆再看了三次。〈論荒野之狼〉看三次是因為喜歡,迷你劇場重看三次卻是因為看不懂XD

是本要再三細看的書呢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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