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20年5月27日星期三

港式犬儒主義。

其實這個影片我很久之前就看過,當時深以為然,一方面是學到不少知識,另一方面也用此片自我警戒:千萬不要成為片中的犬儒。


直到今天,up主在影片中所提到的很多極權的統治方式,或是製造犬儒的方法,其實很多都已經一一實現。


我花了點時間,把這影片的字句都用文字再寫出來,好讓大家看見。


其實不論是香港、內地,全世界,拖慢社會進步的人,是犬儒。

針對中港犬儒現象的作家有胡平、徐賁、黃國鉅等人。我也參考了不少他們的著作。

甚麼是犬儒cynicism呢?

現代犬儒主義者又稱為「狗一樣的智識份子」,他們常用不近人情的口吻各打五十大板,而沒有自己的主張,因此是沒有卵用的旁觀者。

但這是變質後的講法,所以記得別亂用。

中國人對狗犬的貶義形象有異於西方人的執著,正宗的犬儒學派是由古希臘時代創立,始祖為Antisthenes 和Diogenes,他們都認為必須要拒絕社會、家庭、金錢、甚或個人健康,拒絕所有世俗價值和道德規範的前題下,理性客觀地追求不存在雜質、自然的美德、真理、智慧。所以犬儒會進行禁慾訓練,是一派清心寡慾,喜歡批評傳統,揭穿偽善、鄙棄俗世的榮華富貴,但又有風骨的哲學家,兼人類首批行為藝術家,其非物質的浪子生活模式,相比文明的雅典人民顯得格外前衛。

所以稱作「犬」的起源,有人說是:1. Diogenes與狗住在水桶裡流浪,隨處便溺,當眾手淫、討吃的形象而來﹐亦有人說是 2.其經常批評挖苦別人,就像「亂咬人的狗」,例子就是一個奧菲斯教派祭司告訴他「教徒死後可獲取許多好處」,於是他就反問對方:「那你為甚麼不快去死?」。但我(按:up主本人)看最合理的是 3. Antisthenes 最早在一個以犬命名的運動場「Cynosarge」講學後發揚有關,但名字是不重要要的,總之這種不羈浪子的學派,自然吸引了一眾無賴,污染了其背後認真嚴格的哲學理念。

若犬儒沒有對真理智慧有不斷追求的執著,就只是無信念、無所謂、無的放矢的憤世嫉俗,運用片面的智識無差別批評,而不是批判。
你們這些香港人要民主,新加坡獨裁不也是拋離了香港嗎?最民主的美國,特朗普得票率較低,不也是勝出了?英國脫歐後遺症不就是民主的失敗嗎?中國是沒人權,但美國孟晚舟事件、斯諾登稜鏡計劃又是甚麼?自由民主是能吃嗎?法國大革命為了這些送了多少人上斷頭台?辛亥革命後,軍閥混戰,中國人能走西方民主嗎?別傻了,英美幫香港只是為了自己的利益,你們只是被外國勢力利用。
明白是說哪類人對吧?這種「廢老口吻」是否似曾相識?其實他們不一定是「五毛」,而是發自內心,用反問句去嘲諷理想主義者,尤其是追求理想的年輕人,在他們的眼中只是天真白痴。


王爾德在《溫夫人的扇子》就說了句名言,
甚麼是犬儒?知道一切事情有代價(price),而不懂得任何事情有價值(value)的人。
而我就說「犬儒是喜歡用歷史悲劇嘲諷世人的黑材料愛好者」。

現代犬儒已經札根於網絡文化,特別在資訊爆炸、匿名發表的環境。平時在維基解密搜集各國秘閒和黑歷史,當有人撰寫時事文章、影片時,就在留言區譏諷他人矇在鼓裡,見識少。但犬儒從來不會自己發表我見,因為他們沒這種膽量,這種人只想活在評論區內,在指證他人的過程中獲得唯我獨醒的快感,於是cynic從形容詞的運用上,亦指玩世不恭,憤世嫉俗的人。

犬儒對歷史時政比豬認識更多,卻自以為看透世事,否定理想價值,視所有人都是謀求利益,懷疑他人的動機,掌握了一套「天下烏鴉一樣黑」「民主是騙局」的真理,「以不相信任何事物為最大的理性」,就能使出一套立於不敗之地的地圖炮,亂揮動思方劍攻擊所有人,便覺得唯我獨醒,其實是半醒,說穿了也只是追求智識路上懶惰,便開始指指點點。真正的智者像蘇格拉底的無知之知,因為不懂,所以不斷追求學問,積極分享。而低級犬儒,只有一份無恥之智,以為自己所見即所有,在自己的經驗盲點內,狗眼看人低,所以犬儒文化對社會的負面影響較多,因為他們沒有任何立場,只是一群坐在觀眾席上的挑剔之鬼,持有理論武器的懷恨者。

其實很多犬儒主義者,生前都是理想主義者,不過被現實當頭棒喝,在理想和現實之間不斷懷疑,所以出現矛盾心理,黑格爾稱這種狀態為「不快樂意識」。


1917年十月革命武裝推翻了臨時政府後,世界第一批信奉社會主義的蘇維埃黨員,認清了《馬克思列寧主義》的藍圖是不切實際,社會主義的改造並不能帶來烏托邦,因為烏托邦Utopia在希臘文是「不存在的理想鄉」。在列寧時期,憲政危機不斷,黨派與民眾圍繞真假社會主義的解讀而不停爆發內戰,人人都失去了政治信仰,國家處於價值真空的時期,既信不過這種制度,又不相信盲目理想的人民,最慘是不能給家人領外國護照,於是官員為了在變了質的政權守住地位,逐漸成為有權有勢的官僚犬儒機會主義者,他們反對烏合之眾的民主,用恐佈手段譏諷新生的理想主義者,也就是所謂的「反革命勢力」﹐防止民粹帶來新的民粹,在這種犬儒的風氣下成立了蘇聯,助長了史太林的恐佈極權時代。

古拉格的集中營被喻為比納粹更殘酷的勞改中心,當時的犬儒並沒有同情政治犯,更會認為他們天真和活該,因為這是極權統治下的生存方式,因為當時人性、道德、是非黑白也變得模糊,所以在這種亂世後,人只能用一種不相信、不反抗的理性,當成自圓其說的動力,人亦只能這樣訓練自己的良心,甚至(存在主義大師)沙特、普京也不敢真接評價這段歷史。一來是因為當時西方資本主義國家經常消費這件事,二來史太林的確是帶領了蘇聯在二戰中勝出,剷除了一群極權主義國家。所以從政局角度而言,這個的確是「非常時期,使用非常手段」。但如果從人權的角度去看,這可以說是未經資本主颯的洗禮下,跳步推行社會主義的通病,也就是期望落空>人變成犬儒>最後孕育暴政。

胡平指出,共產黨犬儒化的根源是「為權力而權力」,而黃國鉅指,極權主義就像虛無主義,是妁「否定反對一切」建立的政權,因此極權主義最終是會自我否定,因為1. 在馬克思的構想裡面,當國家政府的分配工作結束後便會自然解體,2. 權鬥的問題,在這種異化後的理想主義下,人人都能夠打著真理想社會主義之名造反,俗稱就是「打著紅旗反紅旗」,此時包括最高領導人在內,人人自危。因此Hannah Arendt,一名極權主義研究者,她強調,極權的當權者經常會重新演繹其空洞、理想、模糊的黨綱,以安撫民眾和黨員,一邊維持政權生命,一邊推行獨裁式改革自保,例如「史太林主義」、「納粹主義(民族社會主義)」,還有甚麼新時代特色之類。另外,要確保這種「由反對建立的政權」得以永久運作,它需要尋找新的敵人,但如果敵人是外國,那就是種侵略,所以它會分化群眾,在民間製造敵人,高調渲染假想敵,例如借一些很微妙的外國勢力,為所有反對派扣上分離獨立的帽子,用全力去打稻草人,像用數理的方式除去那些「XX分子」。回想在中文內,被形容為分子都不是好事,黑幫分子,搞事分子,恐怖分子,甚至知識分子,明顯也是從文革提出來的。所以現在就能明白,為甚麼內地朋友常常罵人港獨分子,其實就是因為他們渲染這個題材的嚴重性,是比我們本土實際情況誇張更多倍,所以他們是有份宣傳港獨的。

但哪有這麼多陰謀論,所以老實一點,大家都是做YouTube,他們都只是想消費港獨,釣魚騙流量而已。

怎樣也好,很多人會形容此為「農神吞噬其子」,是一個吃子的政治文化;而政治上具體稱為列寧的「統一戰線」的對內使用版,是一種防止權力內鬥,維持穩定的極致玩法,非常有趣。


上述提到,在民間製造敵人,分化扣帽的目的是培養犬儒。民眾犬儒通常出生在半啟蒙事件,例如赫魯曉夫的文藝自由化時期,八九民運,兩傘革命等失敗的事件。為甚麼?當普通人一方面不滿政權的高壓和虛偽,另一方面也看不起烏合之眾,羊群心理,打著民主自由旗號的抗議者,甚或觀感較差的暴力衝突,所以就會有這種「中國時沒有新聞自由,但西方新聞也不中立!」「政府是做得不好,但衝擊的人也是傻的!」「建制派,泛民都是吃血饅頭的政棍」「一向都是這樣,全世界都一樣!」的說法出現。

要記住,犬儒是批評雙方的,他們的發言看似為政權「護航」,其實只是他們的投訴對政權並無威脅,但對於弱勢的抗議者就是重重打擊,一群失敗主義的散播著,有點接近香港所說的「焦土派」,當犬儒認為任何人的動機皆不純,兩方都不值支持的時候,這些人就會成為真正的政治冷感,也就是「政治反感」。

通常那些年紀愈高、見證愈多政治醜聞的人愈易成為犬儒,加上對政府秋後算帳的無力感絕望,他們就會回歸物質和享樂的懷抱避世,間中對著電視新聞嘲諷一番就算,因此犬儒也是助長專制惡化成極權的人,因為他們只是另一種形或的服從,「知識份子的就範」。在這種傾向民主的社會,當你選擇沉默,那就代表將你的權力送了出去。而有權在手的犬儒官僚,就會好好運用你的禮物:冷漠。因此有人說,若你沉默不表態,就是默認此制度。你可能會覺得他們在逼你表態,但其實他們說的是事實。犬儒以為他們看透了政治,但極權的目的就是將人變成犬儒,即使他們對政權有投訴,也不敢大力反抗,還會大咬自己人,那就是最好的馴化,免費勞工。「甚麼人會被抓,他們自己想想就知道了吧!」

當他們看著深度管制愈來愈嚴重,仍能視若無睹,還能夠自圓其說﹐那這就是極權最恐怖的現象,「敢怒而不敢言」。她只有權力的解釋權,就足以令人不敢做很多事,說很多話。失去言論自由的痛點,是「自我審查」,就是剛提及的心理矛盾 - 不快樂意識。

在香港要製造犬儒,其實只要營造群眾對立和不信任氣氛做可,人稱「玩假」「玩醜」。在政治上的「玩」梁文道就說了句中肯的話:
不是因為你是精英,所以我才吸納你;而是因為我吸納了你,所以你就變成了精英。
這就是「為才是用」,奴才的才。

哪隻犬儒表現得夠醜,敢撤銷議員資格,敢做炮灰挑撥群眾就是才子,就封他高位。而在媒體上刻意製造誇張的對立,團體上拉一派打一派,高層命令前線警察稍微推撞記者,激怒他們。當所有公信力、政治中立的機構都歸邊,記者、大學、警隊、法律界、醫療、中學教師、社工,甚至地產商,公共運輸,當警民之間有路西法效應,愈打愈紅,媒體之間有同溫層效應,社交媒體又根據你的個人喜好而給大家想看的畫面,於是反對的更反對,支持的更支持,最後對立的效果愈誇張愈激烈愈假,政治的醜惡就愈明顯,讓所有人和訊息都有美化或醜化之嫌,那麼真相就會變成謊言,中間的立場便會消失,將事件不斷升級變紅,讓理性的人看不下去、厭倦,為求中立只好自己成為犬儒旁觀者,然後繼續責怪受害者(blame the victim),「兩邊都活該,但搞事的人更活該」。因為每個人都想依附強權,秩序的一方,最後權力最大者,就能勾起外國、內閣勢力一同檢視,亦不受民意阻礙地進行肅清,一個建立於謊言的政權,最後只需消費一部份人,就能維持其絕對權威、公正、合理的形象,而過程中犬儒亦會因為恐懼,而在精神上同時被鎮壓,而未來的社會就會變得非常安定,這才是維穩的真相:「借一點不穩,維持權力核心」。

歷史永遠都是重覆的,這個套路根本沒變過,而人是會依舊犯下同樣的錯誤,因為憤怒和仇恨,是人類最真實的情感。群眾對群眾,劣幣驅逐良幣,當與怪物搏鬥的人,自己都成為了怪物,犬儒就會開始直視深淵,而深淵的最底會反控制著你。所以如果政治的藝術是妥協,那統治的藝術,就是人性的最高體現。

你知道一個城市怎樣才叫死亡?在制度上,硬件上的死亡永遠都能夠重建,而在文化上,價值觀、語言、創作,被抹殺後仍能重挖出來;但在群族層面的死亡,我們的身份認同﹐人與人之間的信任、關係,一死 便不能重建。他們不一定要建一個集中營來清洗,他能借我們自己的雙手,自相殘殺,你能看到香港的道德底線已經在崩潰,可能遲點地上躺了個小悅悅,香港人亦只會拿起手機拍攝做看客,因為大家都怕惹上官非,因為大家都只顧著懷疑別人的動機,因為警察和法治已經無法保障人民,人人自危。

曾經有一句很有趣的話:
地獄裡最熾熱的地方,是留給那些在出現重大道德危機時,仍要保持中立的人。
因為這些人天堂、地獄也不肯接收。這是不可能再裝作看不見,你想尋求中立的理性,比你想像中脆弱和好利用;人口中所謂的理性和中立,其實只是你懶得去看事情的因由,而各打五十大板。這樣說你可能會不服,「難道民意就最大嗎?」,少數人服從多數人一樣是野蠻,同樣是「多數人的暴政」。

(按:指Legal High裡面的古美門研介)有資格這樣說,是因為他有原則,他知道自己在守護甚麼。

但你有嗎?

還是你只是對著螢幕,就覺得「他媽瘋的」;你不滿這股民意,又不拿出自己的原剛去疏導,任由洪水缺堤,那你就有犬儒病了。這種態度很難改變,他不單影響人的政見,甚至在做人、品評事物的時候,都會變得很膚淺,最後就會應驗黃子華這句:
我覺得這世界,基本上,從來都不容易,只是你一時感覺到,又感覺不到,所以娛樂是很重要的,娛樂真能分散人的精神,令我們從痛苦中分散了,不再感覺到,所以在上世紀90年代,香港出現了一代的生意奇才:黎智英。黎智英真正發現了原來我們香港人最喜歡的娛樂,就係睇人點樣仆街(就是看人如何倒霉)。

5 則留言:

  1. 現在這影片已經看不到了.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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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1. 是的,其實好幾個月之前他們就把影片收起來了,所以我也有想過,這樣把他們的內容都用文字記下來,會不會害到他們。另外就是創作者權利的問題。

      不過我還是有點慶幸自己有記下來,偶爾可以翻看一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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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2. 我也想重看這影片,這是一個内容扎實、條理清晰的影片。
    現在下架了,好可惜。
    幸好看到你的筆錄。借分享,我將你這篇網址分享在我的推特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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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3. 我記得好像有一段是說
    什麼是"好"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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